天明时一场朝雨不期而至,染得繁城水光潋滟,城外春山如黛草如烟,一片山色空濛,朝雾徘徊。
我早上醒来,发现房间里没有了小七的影子。只有窗棱上,别了一支鲜嫩的海棠花,沾着颗颗露珠,娇嫩欲滴,芳香袭人。
我赖床了一会儿,嗅着空气中冷冷的泥土湿气混着旖旎花香,透过窗棱和那花枝,聊赖望着窗外灰色如泼墨晕染的天空。
思绪于是飘飘然,不知所踪。
小七虽然年龄小,但是够早熟。人家怎么说也是个独当一面的武林高手,只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,在我这儿养伤蹭饭借住两天。大概,伤好得差不多也就该走了。
哎,这样想着,人家,忽然就怅然若失了。
如果我也有小七那样的勇气,肯定立马收拾东西,背上包袱,一路狂奔到金陵天下堡去找柳闲歌……哪里会赖在个青楼里消磨时光……
当年我刚来这里,说逃婚就逃婚,说卖身就卖身,横冲直撞一路杀进天下堡又闯进拜月教,也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,风风火火,叱咤风云,辣手摧草。
如今,不知是不是换了个年幼体弱的身体,所以气场也微弱了。
或者是,我已经受惯了别人的保护和照顾,该勇敢的时候,反而就变得思前顾后,犹豫不前了。
正在我赖床赖得黯然神伤,欲上层楼,欲道天凉好个秋时,门外响起了敲门声。
“红豆,你在么?”
“谁?”
“是我,芸卿。”
我从床上跳下去,奔过去开门,“是卿姐姐啊,一大早的过来有什么事么?”
芸卿携着我的手,走到床边坐下。
芸卿一双美眸含情脉脉看着我,张口又闭上,欲言又止,反复数次。
“怎么了?”我奇怪得看着她,“姐姐你是不是很困……怎么一直打呵欠……”
“……”
芸卿姐姐默,嘴角很不和谐得抽搐了两下。
终于,姐姐把感情调整到了正常状态,开了口,“红豆啊,有客人要见你……”
“NANI?!”我倒抽一口冷气。
我现在活得如此低调!素颜朝天无胸无曲线!怎么还是会狗血得被人看上?!
芸卿把我颤抖的小爪子握在手心里,语气里带了点心疼说,“那个负心汉,你不愿见就罢了,我让薛姨替你推了。”
“呃?”我呆了一秒,忽然反应过来。
原来,今天指名要见我的那客人,不是别人,正是这位冤死的凤红豆姑娘的前男友——那个狠心抛弃了她的书生。
“等等,他来干嘛?如果是他良心发现前来慰问,我勉强可以见他一面。”
芸卿愣了愣,“你真的愿意见他?”
我弯眉一笑,露出贝齿一排,整整齐齐白白亮亮,霍霍闪着冷光。
“是啊。”
我不仅要见他,我还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,狠狠宰他一刀……
????????
妆镜台前,素手执梳挽墨发如云。
芸卿替我一下一下细细梳顺了头发,细致得完成一个垂云髻。
“红豆,发簪都哪去了?”芸卿在妆镜台上摸啊摸,摸了半天,只摸出一根筷子……
我做得很端正,表情很无辜,“都当了……”
“为什么?!”芸卿的脸“唰”得变色了。
因为……我要存够了盘缠当路费,去金陵天下堡……
……
我沉默,愁苦状眨巴眼睛——此时无声胜有声,衬托出我苦大仇深,有苦不能言……
然后,芸卿哀哀叹气。大方的美女姐姐微微侧头,拔下自己发髻上一支金蝴蝶钗,别再了我的发间。
我看着镜子里的芸卿,伊人红妆,有品有才有貌。
只可惜啊,生不逢时,只能身陷于此地,委曲求全。
我忽然非常同情起在男权社会中惨遭压迫的女人们。同样都是人,甚至比那些自命不凡的男子更有气魄更有才华更加聪慧,却只能被扼杀了压制了所有锋芒,每日搔首弄姿作小女儿态,当一个男人的附庸品,出卖青春而活着。
“红豆啊,你要是缺钱,为何不干脆去见客?陪陪酒,唱唱小曲儿的前,也来得比你变卖首饰得多……更何况,你论相貌论才情,都一点儿也不输给那些庸脂俗粉。只要把自己收拾收拾,别整日邋里邋遢的,怎么会愁钱呢?”
我浅笑。
要问我为什么不接客?其实你让我去卖卖色相陪陪酒还是没什么问题的,只是……
我含笑,幽幽回答,“我懒得……”
芸卿:“……”
一炷香之后,妆成。
看黄铜镜中,有佳人端坐。丝锦白衣纤纤勾勒出玲珑身姿纤巧削细,肤色若雪,眉目如画,说不出的柔媚细腻。
用形容林黛玉的一句话来形容此人非常的贴切,乃:态生两靥之愁,娇袭一身之病。泪光点点,娇喘微微。闲静时如姣花照水,行动处似弱柳拂风。心较比干多一窍,病如西子胜三分。
如此这般,我换身之后,头一次打扮得人模狗样。仔细瞧瞧,这姑娘的模样其实说起来比夏子衿的样子更多几分古典的柔美,更细腻玲珑,更符合古代审美观。
芸卿把我领到“紫竹苑”见客的主楼,去见那万恶的“陈世美”。
现在时间还太早,“紫竹苑”并没有多少客人,因此略显得幽静。
长长的红木的回廊垂着纱帘罗曼,里每隔一段就在廊架上挂着八哥鹦鹉这样的鸟雀。
回廊两旁植着慢慢的香妃斑竹和各种奇花异草,翠竹与繁花掩映之间,太湖石围了一条蜿蜒的小池塘,顺着回廊一直延伸进茂林深处。各色的锦鲤摆尾游弋其中,悠闲自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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