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暄满脸都是忧虑的神色, 周曼大概是被儿子的脸色吓着了,赶忙安慰他:“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,跟你爸爸打了那么多年交道,林毅知道轻重,他自己会处理好的。”
杜暄勉强笑笑, 现在, 他不仅担心林毅, 也很担心杜建成。
林廷安对此倒是毫不在意,准确地说, 他现在对什么都不太在意, 除了杜暄和一模。从联考到一模,中间只有短短的三个星期,这三个星期里杜暄每周三、六、日晚上给他讲英语和语文。杜暄把林廷安高三以来所有的英语和语文卷子全都整理了一遍, 英语同类型的错题找了二十道专项训练,语文重点练了散文阅读和作文。
林廷安问:“我现在特别发愁古诗词鉴赏, 总也得不到几分。”
杜暄冷酷地说:“你想多了, 想在那道题上得分,你下辈子努努力吧。”
“十分呢!”林廷安大叫起来。
“就算二十分, 你该放弃也得放弃,” 杜暄哼一声,“到现在都背不下来《鸿门宴》的人还想在诗词鉴赏题上拿分?”
林廷安怏怏地说:“那我语文能得多少分。”
“考个110分上下就差不多了。”杜暄说, “有些东西, 该放弃就要放弃, 不要恋战, 徒劳无功。”
林廷安看了杜暄一眼,轻声说:“嗯,你想说……不是自己的,就不要留恋,是这个意思吧?”
杜暄点点头。
“其实,我爸也是这个意思,”林廷安低下头去看一篇散文阅读,一边看一边说,“他说他就是个技术宅,给他一张桌子一台电脑,每月七八千块钱就足矣了,什么‘技术总师’,什么‘引进人才’,他其实不稀罕。儿子能考个好大学,找个好媳妇,老婆能快快乐乐地死在他前头,比什么都强……被人觉得没出息,我觉得特别好,真的。”
杜暄翻看林廷安试卷的手顿了一下。
林廷安的目光钉在那一行行文字上,半天纹丝不动,可攥着笔的拳头越来越近,指关节都泛了白。
杜暄轻轻地咳嗽一声,把嗓子里堵着的好大一块咽下去,然后淡淡地点点头,眼底却热辣辣的。
但是很快,林毅总是乐呵呵的脸上就出现了愁云,虽然他掩饰得很好,但对于一直小心翼翼观察他的杜暄而言,那种焦虑还是显而易见的。杜暄想问问,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,也没有能力去解困,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林廷安熬过最后两个月。林毅看向两个人的目光里总会有鼓励和安慰的神色,他会对杜暄说“没事儿,放心吧”,于是杜暄也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。
一模前,杜暄把李天佑约了出来。
李天佑在理工大,课表看起来比杜暄还可怕,为了赴约,他旷了一节公选。杜暄带着歉意许诺要请客,让李天佑“随便点”。
李天佑想了想说:“我想吃串串香。”
杜暄有点儿尴尬,吃什么不好非要吃串串香。李天佑笑着说:“美人与美食不可辜负,美人我是没戏了,美食你还不让我过过瘾?”
杜暄:“串串香算什么美食?”
李天佑:“林廷安有什么好的?”
杜暄不说话了,也是,萝卜青菜各有所爱。这么一打岔,这顿饭倒吃的颇为尽兴,关于“串串香”的一切都随着牛肚鸭肠消失在一堆竹签子里了。
李天佑攥着一把西兰花说:“说吧,你想干吗?”
“我想干吗就能干吗?”杜暄笑着问,“你这口气也太大了。”
“反正出力办事儿的又不是我,我就随便说说喽。”李天佑浑不在意地耸耸肩,“你姑且说说,我姑且听听。”
杜暄把情况说了一遍:“当初,你自己夸下海口说我爸的事儿你能帮忙的。”
李天佑瞥他一眼:“那会儿我要追你呀,当然得使出十成的力气了,我老爹对我满怀愧疚,估计不会拒绝。现在嘛……”
杜暄无奈地叹口气,举起啤酒杯子:“现在帮兄弟吧。”
李天佑摆出一副不甘不愿地样子,跟他碰了一下杯,一口气喝干了以后说:“我爸跟你爸不在一个直系系统,但是他们之间枝枝杈杈总能扯上关系。如果你爸现在还在体制内这事儿反而麻烦,毕竟隔着好几层关系,可他跳出来单干,那就好办了。”
杜暄的眼睛亮了一下。
李天佑说:“进货嘛,质检那边卡一下就过不去,只要跟上面透个风,说货源有问题,质检那边肯定会卡得严。”
杜暄担忧地说:“但是我爸可能已经跟上层通过气了。”
李天佑啧啧地摇头:“你真是念书念傻了,有上层就有上上层啊,他能把整个系统全收买了不成?”
杜暄恍然,有点儿不好意思:“你心眼怎么那么多。”
“你这人怎么打倒一耙呢?”李天佑哈哈笑着,忽然脸色一正,“你其实在救他。”
杜暄:“好歹是亲老子,这要真出了事儿可不是罚点儿钱就能解决的。”
李天佑点点头:“哎对了,这事儿完了以后你想着让林廷安请我吃饭。”
杜暄:“为什么?”
李天佑:“我辛辛苦苦为他人做嫁衣裳,他请吃我顿饭很亏吗?我好歹也帮了你老岳父他林廷安的亲爹啊,这叫知恩图报懂不懂。”
杜暄觉得“老岳父”三个字听起来很受用,于是痛快地替林廷安答应了:”行,串串香随你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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